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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小心翼翼地走出去,在门外穿上拖鞋,又小心翼翼地带上门。
家中客厅与走廊内确实是很热的,门窗大敞,只留纱帘遮挡蚊虫,更是让本该聊胜于无的房屋隔热层完全失效。
景元呼吸着夏日潮湿粘滞的空气,终于明白先前的异样感是从何而来:他的房间同样开着窗户,飘着夏日的热风,不该和彦卿开了冷气的房间一样凉爽。
心念一转,景元顿时有了数。
——是漏网的游魂。
电光石火之间,他决定不叫醒彦卿,而是直接去尚且摊在客厅地面上的行李箱里,寻找防身的强光手电。
虽说许久未见来自冥府的游魂,景元却仍保持着谨慎的习惯。
行李是他收拾的,自然很快便在放衣物的夹层边缘找到了手电筒。
景元将手电的挂绳套在手腕上,收入长袖睡衣的袖筒内,客厅内很热,哪怕是他、都在翻找行李时出汗了,看来那孤魂野鬼还停留在他房内,没有穿墙而出。
这让景元有些紧张。如果是迷路的魂魄,应当会满屋子乱窜,就像不慎从垃圾回收站飞入家用厨房的苍蝇一般,只想着赶快出去,找寻属于自己的归宿。而这游魂却一直静静在他房内不动,甚至在他起夜关窗时都没有出声,也不跟着他飞出房间,简直像是故意潜藏在他身边一样。
要去叫彦卿吗?如果,那鬼的目标是彦卿呢?
——景元下意识仍将鬼魂预设为恶意的、会谋财害命的邪恶生物,这是人类的本能、刻在基因内的偏见。哪怕他去冥府内走了一遭、又在罗浮与众多安分守己的亡魂相处了二月有余,仍是难免落入窠臼。
他希望自己尽快摆脱这种陈规,若是在冥府内出言不慎,触怒了阎王,又或是让他所代表的鬼魂们听了去,都有可能让冥府一方颜面扫地,甚至影响他与符玄的计划。
何况,彦卿从来不是需要他保护的对象。
思及此,景元定了定心神,假装一无所知地推开自己的卧房门,一手揉眼,装作很困的模样,却借机观察屋内陈设,尤其是床底、飘窗内侧、以及天花板——
——景元将电筒推出袖口,推动开关。
像蝙蝠一样在天花板上蛰伏着的鬼魂应声落地,伴随着一声惨叫:“我操!头儿你他妈作甚麽——!”
霎那间,景元辨别出那鬼的声音。
他忙关了手电,扑上前去捂那鬼魂的嘴:“李鸿基?!你怎么跑回来了?!——你小点儿声……”景元低声咬牙切齿,像在说一个甜蜜的秘密,“……我老婆在隔壁睡觉呢。”
自然是捂了个空气。
那鬼魂翻过身来,好像是伤了后背,很不得劲儿地在地板上扭了扭,苦笑:“这光只是照一下就跟刀子捅人似的……”
景元将床头台灯打开,细细打量老李的鬼魂,却看不清五官,失去了肉身只余魂魄后,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团混沌的物体,既不像气体、也不像液体,灰灰白白的一片,只能隐隐约约地分辨出来正面反面。
但景元很确定这是他曾经的部下,那于地府内以命换命、阴差阳错送他重返阳间的、义气深重的李鸿基李指挥使:那声音、遣词造句与老李生前如出一辙,更玄妙的是,景元心中已然思绪万千,仿佛他的直觉、他的身体知道,他与战友久别重逢了。
他于地衡司了解鬼魂归家工作进展时也曾听执事们说起过,尽管魂魄们外表已经面目全非,但它们的亲朋好友却能辨别出哪一团鬼魂才是生前所爱,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指引一般。
李指挥使的魂魄又呻吟了几声,景元通过发声的部位,判断出那稍微凸起偏白的地方大约是生前可称为“脸”或“头部”的地方。
他面朝凸起道:“台灯也不能照?难受不?”
鬼魂动了动,仿佛在摇头:“没事,这光不够强,起码得日光那样的、才开始不舒坦。”他缓缓飘离地面,问,“怎么不和彦卿睡一屋?吵架了?嗐,我没了肉身后,视力太差了,根本看不出屋里几个人,就趴在天花板上等——要早知彦卿不在,我就直接下来了,还免得受一次皮肉苦。”
景元意识到老李是有话想对他单独说,便出言阻止:“等等。”
他快步走向房门,探头看了眼景行卧室的方向,确认彦卿没被吵醒,这才关了门,又走回去,蹲着和李指挥使说话:“怎么回来的?我以为那次鬼门关了后,地府总该严查了。”
“哪里呢?里头还是乱得很,阎王们忙着开会,判官冥差们全忙着理生死簿——头儿,你敢相信吗,祂们居然还是全纸化办公,大出逃后根本捋不清了。”
景元笑了笑:“我还发愁没线人没情报,去谈判简直两眼一抹黑。李鸿基,你简直是雪中送炭,帮大忙了!”景元习惯性便要去鼓励性拍属下的肩膀,又拍了个空气,他讪讪收回手,“你细细与我分说,稍等,让我去找下纸笔,这可得好好记下来,与冥府使节诸位分享。”
李指挥使的鬼魂却一窜三尺高:“出使?万万不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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